2011年11月8日

盡頭

當他回過神來時候,他並不知道身在何處,強光照的他兩眼發酸,過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睛才慢慢的適應。此時正是豔陽高照的正午時分,頭頂的烈日曬的他頭皮發燙發痛,臉頰也被烤的熱烘烘的。四周圍寧靜的連耳朵都感到開始發痛了起來,一望無際的天空裡見不到一片雲朵,也感覺不到風,天上連一隻飛鳥也沒有。眼前所見是一條筆直延伸的道路,道路兩旁是一望無際的平坦沙原,遠遠的見不到盡頭。藍的異常的天空底下,視野所及也就只有這條似乎無限延伸的道路,以及高高掛在天上像個巨大火球似的烈日。在這樣刺眼的光線、這樣的溫度以及這樣的情境下,好像是在夢中,處處彌漫著一股慵懶而孤寂的氛圍,讓人不由自主的昏昏欲睡。

他站在道路的中央,面容呆滯又帶著疑惑的表情的望著消失在地平線另一頭的道路。被烈日曬的發燙的地面正發出絲絲的熱氣,高溫穿透過他的鞋底傳到了他的腳掌。可是他就是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身在何處,是怎麼來到此處。似乎他早就已經站在那裡好久好久了,又或者這真的只是個夢境,只不過所有的感覺又那麼的真實,使他無法相信這會是一場夢。

「這是什麼地方?」他左顧右盼的想要找到自己身在何處的線索,但映入眼裡的景緻讓他很快的打消了這個念頭,眼前的畫面就好像是重複拼貼的影像,單調且一成不變。「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他抬起手來,瞇著眼睛透過指縫間觀察了一下頭頂上的大太陽,太陽的位置幾乎就在他的頭頂上,曬的他的皮膚紅通通的,陽光強烈的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該死!」他想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來,想要查查看這會是什麼地方,不過卻找不到手機。

站在太陽下沒有多久他就已經汗如雨下,後背都快貼前胸了。「得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才行。」他回頭望向後方的馬路,一樣是看不到盡頭。「真是見鬼了!」該往前還是往後呢?他回過頭來往後看,再回過頭來往前看,兩頭的晝面就好像鏡像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同啊。「只好碰碰運氣了,人頭往前字往後吧。」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硬幣,噹的一聲,右手姆指把硬幣用力彈向天空。抬頭準備接著落下的硬幣,但他忘了大太陽正掛在他的頭頂上,刺眼的光線讓他瞬間失去視覺,眼前一片花白。硬幣落下來時正好彈到他的左肩,接著又掉落在地面上,剛好落在他的腳旁,彈跳了幾下後慢慢的躺平在地面上。他蹲下來用手摸索著掉落在腳邊的硬幣,一邊慢慢的張開眼睛。原來是個人頭,他開始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許是因為兩旁所見的景色一直沒有變化,再加上烈日的曝曬,讓他一直感到有些神志不清。而頭頂上的太陽似乎一直掛在同樣的位置一動也不動,讓他無法根據太陽的位置來判斷現在的時間。也許過了一小時,也許是過了一天,又或許已經過了一星期。他兩條腿也已經開始不太聽他的使喚,強烈的口渴讓他感到喉嚨好像火在燒一樣,嘴唇也因為缺乏水份而乾裂,裂開的縫隙上掛著乾掉的血珠。不過他還是咬著牙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因為他知道只要他一停下來,他就會再也沒有繼續往前進的勇氣和氣力了。他現在只能不停的往前走,憑著他鋼鐵般的意志力一步一步的往前邁進。要不是他堅強的意志力,這時他早已倒下成為一具乾屍了。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就算是終點在世界的盡頭,他也會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走在幾乎沒有變化的場景中,會使人有一種自己是靜止不動,而只有背景在捲動的錯覺。而現在他的雙眼也開始模糊起來了,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隨時都有可能會倒下去,但即使拖著極度疲憊的腳步,他仍然繼續往前方慢慢的移動著。「那是什麼?」走過了一段無法判定距離和時間的路程,在前方遠處的景象出現了些微的變化。在前方的路旁似乎有個物件,從這個距離只能看到一個小小的黑點,那個小黑點在這毫無變化的世界裡面顯得非常突兀。他很想立刻就飛奔過去查看,不過他仍舊是不急不緩的一步一步的往前邁進,保持同樣的節奏繼續的前進。事實上他從一開始就嚴格的控制住自己前進的速度,也只有這樣他才能保有最大的實力,即使搖搖晃晃的看似隨時都會倒下但還是不停地慢慢往前行。

漸漸的那個黑點的輪廓愈來愈清晰。那是一張令人熟悉的藤椅,並不需要走到前面,他就已經知道那是他爺爺的藤椅。

他的爺爺是個頑固的老古板,脾氣非常的暴躁,唯獨對他這個唯一的孫子總是和顏悅色的愛護有加。爺孫倆相依為命,每天放學後回到家裡,爺爺早已經幫他準備好了晚飯。爺孫倆一起把飯菜端到客廳裡,坐在電視機前面一起用餐。他的爺爺總是坐在他專用的那張藤椅裡,那張藤椅整個都是用藤條編織而成,把手的部份因為歲月的關係顏色變的更深,有幾處地方的藤條也斷了。用過餐後,孫子總是會主動的把碗盤收拾乾淨,然後回來坐在爺爺身邊,靜靜的陪著爺爺看晚間新聞。每每新聞看到激動處,爺爺總是對著電視破口大罵,而他也還是一樣只是輕輕的笑笑,不發一語的默默的坐在旁邊陪著爺爺。直到有一天他的爺爺心肌梗塞去世,那時候他正在外地念書,一聽到消息立刻連夜飛奔回家,只不過事出突然沒辨法見到爺爺最後一面,陪他走完最後一程,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開什麼玩笑!?」他站在那裡兩眼直直的盯著那張藤椅,一下子許許多多的回憶都好像泡泡從水底冒了上來一樣,一幕接一幕的在他的腦袋裡閃過。「該死!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他對著藍的好像是要滴下來的天空吼叫,他似乎有點動搖,有點沈不住氣了。但很快的他又冷靜了下來,畢竟他擁有過人的強大意志力,像鋼鐵一樣堅不可破。那是他在人生中,不斷的戰勝過一個又一個像魔鬼一樣的困難和挑戰,所陪養起來的強大力量。這是他從爺爺身上學到的,所謂的鋼鐵般的意志力。

他咬著牙抬起腿來繼續往前進。

他的雙腿好像已經脫離他的身體不屬於他了一樣,早就已經失去了知覺。他低頭看了看他的腳,發現他的右腿已經動彈不了只能拖著走,而鞋子也早就不知道掉到那裡去。右腳掌因為持續的在路面上拖曳磨擦著,也變得破破爛爛血肉模糊的。現在讓他能繼續一步一步往前進的是他意志力,要是換作一般人,絕對沒有辨法支撐到這樣的地步。但到了這個地步,也早已經遠遠超過他所能負荷的極限了。只不過在他的心底深處還是不放棄,他絕不認輸,也從不認輸。要是他在這裡認輸,爺爺知道了肯定也不會高興的。

「我會走到終點的,我會活下去!到時候我就又戰勝了一個像魔鬼一樣的挑戰!這是屬於我的挑戰,我一定會獲得最後的勝利!」他繼續拖著疲憊身軀,抬起他的腳一步一步的慢慢的往前進。


又過了好久好久,他看到了終點。他忍不住用舌頭舔了舔早就乾裂的嘴唇,嘴角露出了一個輕輕的笑容,繼續一跛一跛的拖著一條腿前進。

那是張純白色的床。床架是上了白色的漆的不繡鋼材,床上鋪著白色的床單,放在床頭的是個柔軟的白色枕頭和一床疊的整整齊齊的棉被,就好像是醫院裡的單人病床一樣。而原本兩旁一成不變的空曠景色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白色牆壁。整張床好像攏罩在一層透明眩目的白色光芒之中,這股炫光給人一股安全而舒適的感覺,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走進去。

他看到床架旁掛了一個白色塑膠袋,他伸手把那個塑膠袋拿了下來解開袋口的結。在塑膠袋裡面,是一本老舊的國文寫字簿。他總是坐在他爺爺旁邊,靜靜的陪著爺爺看電視。他的爺爺並不識字,每當在電視上看到不認識的字的時候,就轉頭問問靜靜的坐在旁邊的孫子,居然也因此學習到能夠自己閱讀報紙。每當爺爺遇到不認識的生字的時候,他就在自己的寫字簿上寫下這個生字給爺爺看,並且仔細的就他能力所及的範圍內把這個字的意思解釋給爺爺聽。

當看到那老舊的寫字簿時,他又有點把持不住了。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氣,抬頭望著天空以免眼框裡的淚水流了下來,下意識的看看左右,確認沒有人見到他的窘態。然後他長長呼了口氣後坐到了床沿上,小心翼翼的把鞋襪脫下來擺放整齊。他這時才發現到他身上已經換穿著一套純白色的單衣,就像是病房裡給住院的病患穿的那種,潔白無暇一塵不染。接著他小心翼翼的把已經沒有知覺的右腳抬到床上,用雙手支撐著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慢慢的移動到床上躺平躺好,掀開白色棉被蓋在身上。

現在終於可以鬆懈了下來了,在他的意識漸漸的消逝之前,他看到爺爺的藤椅就擺在床邊,而他的最敬愛的爺爺面容慈祥的正坐在藤椅上看著他笑。他慢慢的闔上眼,雖然閉著眼已經看到不任何東西,但他可以感覺的到他被一股柔和的白光攏罩著,一切都那麼的安祥,他終於露出滿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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