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對面的秋哥把嘴裡的雞肉飯吞下去後抬起頭來說,「有什麼事情你就慢慢講吧。別著急有的是時間,飯吃完再說,吃飯最重要。」在公司裡秋哥是受人敬重的前輩,他在我剛進到公司的時候,對我這個什麼都還不懂的新人幫了許多的忙,平常也受了秋哥不少的照顧。我沒說什麼,只是低著頭靜靜的扒了一口雞肉飯到嘴裡慢慢的嚼著。
「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到底是遇到了什麼事情,早上你打電話來問我能不能借住個幾天,其實這只是件小事情,出門在外本來就是靠朋友互相幫忙嘛。只不過我看你最近在公司裡的表現也實在是太反常了,完全不像是你,我都開始在懷疑你是不是撞邪了。」秋哥一邊喝了口九尾雞湯一邊接著又說,「我看你這陣子臉色也不太好,常常叫你的時候也都沒反應。總之就是覺得你很反常,原本早就想問你一下,只是最近公司實在太忙了,才一直沒找到機會開口問你。有什麼事情你就跟我講吧,我能幫忙的地方一定盡力幫你忙,你也不要太見外,大家都是好朋友嘛。」秋哥就是愛結交朋友,尤其是對像我們這種後輩總是當自己親兄弟姐妹似的照顧。我知道他也不想要什麼回報,只要大家能敬他稱他一聲秋哥,他也就很滿足了。
「老闆,麻煩再給我一碗乾麵線,謝謝。」秋哥對著櫃檯方向喊。「疑,你怎麼都沒吃。快吃吧,飯菜都要涼了。別想太多了,我看你最近也瘦了不少,你是不是都沒吃飯啊。先把飯都吃了,其它事再說吧。嗯?」秋哥左手拿著雞腿正在津津有味的啃著。「嗯。」我又拿起飯碗,一口雞肉飯一口鳳梨苦瓜雞湯,慢慢的吃著。
我抬起頭來看了對面的秋哥,秋哥正拿著牙籤剔牙,他看到我終於把飯菜都吃完了後,對我露出了個微笑。
「老實說我接到你的電話的時候,其實心裡還蠻安慰的。我看你最近這個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真的很擔心你,我老早就很想問問你是怎麼了,只是你知道最近實在太忙了。啊,不管那麼多了。現在也都吃飽喝足了,有什麼事情你都儘管說出來吧,天大的事都不用擔心,有我在不用害怕。」秋哥又再重覆一遍剛才講過的話,有意無意的提醒我,我知道他真的是很想要幫我忙。看著秋哥一臉熱心的樣子望著我看,我也感激的對他點點頭算是先道了謝。秋哥露出了開心的笑容,對著櫃檯方向喊老闆買單。「我們邊走邊說吧,我順便到外面抽根煙透透氣。」
走在路上秋哥也沒催著我,只是靜靜的邊走邊抽著煙,我們倆慢慢的走過了幾條街後,來到了秋哥住家附近的土地公廟前的小公園,找了個有樹蔭的陰涼地方坐下之後,我才慢慢的開始把那件事說出來。
那天下班走在回家路上的時候,我習慣性的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來,低頭瞄了一下手機螢幕上的時間。螢幕上的時間顯示現在已經是凌晨2點52分,還差不到十分鐘就要三點了。最近半年來,我每天都差不多這個時候才快要回到住所。我總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實際上差不多晚上九點左右,公司裡頭早就沒半個人影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沒辨法,新人就是要認命點,更何況我也還有許多需要學習的地方,這正好給我一個磨練的機會。只不過每天都加班到那麼晚,就連假日也幾乎都奉獻給公司了,這樣的操法,要不是因為我在半年多前才退伍,我肯定早就過勞死了。雖然年輕就是本錢,但這種搞法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是會受不了的。
為了上下班方便,半個多月前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間小套房。這是棟五層樓的舊公寓,位於最頂樓總共有三個房間,房租在這一帶還算便宜。我的房間是間有衛浴的套房,在我對面的雅房目前是空房,而另一間位於我房間隔壁的雅房,根據房東的說法則是租給一位也在附近上班的工程師,只不過這位工程師似乎很少回來過夜,我甚至懷疑是不是真的有人租。公寓是座落在大馬路旁的巷子裡面,所以雖然旁邊隔著條大馬路,在白天上班時間會從大馬路傳來汽機車來來去去的噪音,但到了晚上後也還算安靜。尤其是現在這個時間點走在回家的路上,半個人影也沒有,除了偶爾遠處傳來汽車引擎聲響或是貓狗叫聲之外,幾乎是安靜的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聽的到,有時候我都會有一種我是走在一座只有剩下我一個人的死城裡的錯覺。
我拖著疲憊的步伐慢慢的走,只剩幾百公尺的距離就能回到自己的住所,回到家就可以舒舒服服的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的休息了。正走路間,突然聽見了從背後傳來了好像是飲料罐掉落在水泥地上的彈跳聲音。扣扣扣扣,聲音很輕,不是很響。但這聲響在這樣的靜夜裡特別的刺耳,讓我的心用力的跳了一下。幾下彈跳聲響過後,又回到一片寂靜。最近實在太疲勞了,我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太疲累了而產生了錯覺。遠處傳來一聲關上窗戶的聲響,我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巷子裡面空空蕩蕩的,什麼動靜都沒有。我皺著眉頭帶著點疑惑的感覺,心裡面微微升起了點異樣的感覺,立刻回過頭來繼續往前走。走沒有幾步路,背後隱隱約約的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好像是在我背後不遠處有個人正沒穿鞋子踮著腳尖跟在我後面似的。我突然想起,最近好像已經進入鬼月了。我的心又猛的跳了一下,但這次我就不敢再回過頭,反而還加快了腳步,三步併二步的趕路回家。
我早就從口袋裡把鑰匙串握在手裡,手指捏著公寓一樓大門的鑰匙,只要一到公寓門口,我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打開大門進入公寓。只差不到三百公尺了,我一邊趕路一邊在心裡面默數。還有二百公尺,還有一百公尺,還有五十公尺,還有十公尺,只剩三步了,二步,一步。我用最精準的動作,只一次就精確的把鑰匙插入大門上的鑰匙孔,卡的一聲大門已經開了。門鎖裡的彈簧彈開的同時我立刻用手推開大門,只開了一道足以讓我通過的門縫,然後側身進入門內,同時順手把大門又重新關閉上鎖。整個過程不會超過三秒鐘,也沒有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響。
我躲在門後,偷偷聽著門外的聲息,同時調整呼吸讓自己冷靜一下。原本昏昏欲睡的腦袋,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睡意。這時從門縫底下灌進了一陣風,這陣風讓我打了一個冷顫。一陣寒意從腳底爬了上來,爬過我的背脊,直爬上我的頭皮,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出了一身冷汗。我為自己還是一樣膽小怕事感到很抱歉,在心裡面嘆了口氣。算了,我總算是回來了,趕快回到房間去吧。我抬頭看了一眼頭上的燈,那盞髒兮兮的日光燈正一閃一閃的發出昏暗的光線。在這狹窄陰冷的樓梯間裡,看著那忽明忽暗的燈光,還有散落在地上的廣告傳單,我忽然又打了一個冷顫。趕緊頭也不回的爬上五樓,進到我的房間裡。一直到進到了我的房間之後我才鬆了一口氣,開了小燈去洗澡,之後立刻熄燈就寢。
在床上躺了好一陣子,我才漸漸的進入夢鄉。在睡夢中,我好像聽見到有人正在作劇烈爭吵的聲音,由遠至近,愈來愈響。在聽到一聲玻璃碎裂的巨響的同時,我也猛然驚醒了過來。在過度的勞累後,好不容易才進入睡眠,但卻又在睡夢中硬生生的被驚醒,那感覺真是有夠不舒服。我感到頭痛欲裂,一陣噁心的感覺湧上來。
「發生了什麼事?」此刻恐懼和疑惑充滿了我的腦袋,以致於我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思考。等到我的腦袋又漸漸的清醒,能夠處理從我的耳朵進入的聲音的能力的時候,更多的恐懼進入了我的腦袋。從我對面的房間裡,傳來了男女的吵架聲,不時的還伴隨著物件摔破在地上的霹靂啪啦聲響。對面房間不是沒有人住嗎?難道是?愈想就愈害怕,愈害怕我就想的愈多,一股寒意直湧上來。
更多更多的恐懼進入了我的腦袋,我的胃也抽搐了起來,胃都開始疼痛起來了,接著又是一陣噁心感覺。
那女人時不時的傳來悽厲的哭喊尖叫聲,其中夾雜著男人的咒罵聲,怒吼。「救命啊!救救我的小孩!」「救命啊!我求求你!」「不要過來,嗚嗚嗚!」
我因為恐懼把自己整個包在棉被裡頭,我需要更多的黑暗來包覆自己,像躲在一顆蛋裡一樣,這會讓我稍微有點安全的感覺。拜託,別來找我!
又過了一會,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又回復到一片寂靜中。躲在棉被底下的我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音,噗通噗通的,正精神飽滿的用力的敲打著我的胸腔。我已經完全失去時間的概念,也許這只是過了幾秒鐘或者是幾分鐘,又或者是過了幾個小時。總之現在又回寂靜無聲狀態了。只不過在我充滿了恐懼的腦袋中,我完全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我的腦袋還是一片空白。要是現在能照照鏡子的話,我猜我現在的臉一定和白紙一樣蒼白。
躲在棉被裡頭的我全身捲曲著,緊緊閉著雙眼一動也不敢動,身體不由自主的一陣一陣的在發抖,眼淚也不停的從我眼框裡冒出來,只差沒有哭出聲來。我感覺我隨時會害怕的暈過去,更糟糕的是,現在任何的聲響都會被我的耳朵補捉到,進入我耳朵的聲音都好像被放大好幾倍似的,在我耳邊像打雷一樣衝擊著我緊繃到極點的神經。就連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聲響,也不停的在轟炸著我。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我感覺到腦袋裡面似乎有個東西斷了,而我也在同時失去了意識。等到我又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在棉被裡的我就好像剛剛經過了一場傾盆大雨,被雨水淋的全身上下都溼透了。我小心翼翼的掀開棉被的一角,透過縫隙偷偷的觀察棉被外面。我發覺到原來天已經大亮了,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了房間,也傳進來了外面街上人來車往的吵雜聲。我慢慢的伸過手去把手機拿過來查看時間,一看之後我立刻棉被一掀跳了起來,已經快要十一點了,居然完全沒有聽到鬧鈴的聲音。我衝進浴室裡迅速的草草盥洗後,立刻趕到公司去。
輒騰了一夜,直到現在我還是感到心神不薴,完全沒辨法專心工作。下午我乾脆跟公司請了半天假,只是我不敢回到住所休息,所以一整個下午都泡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廳裡,一整天都渾渾厄厄、昏昏沈沈的。頭也痛的要命,感覺腦袋好像要炸了似的。一直到了晚上時間已經不早了的時候,我才抱著揣測不安的心情,慢慢的走回到自己的住所。我看看這房間,還是和往常一樣沒什麼變化,但我還是疑神疑鬼的,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讓我原本已經變的衰弱的神經又變更緊繃,就這樣一直到凌晨四點多我才終於撐不住而睡著了。
後來連續過了一個多個禮拜的晚上,就沒再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我的心也慢慢的平復了下來,而我也不用再這樣的大熱天躲在棉被裡睡覺。也許那天的事只不過是因為太過疲累作的一個惡夢罷了,我一直在心裡面自我安慰。只是好景不常,又過了半個多月的一個夜裡,我又被那對男女的吵鬧聲驚醒來。連續一個多星期,每天夜裡我都在極度的驚嚇恐懼中昏死過去。白天上班的時候,我似乎也開始看見一些不該看見的東西,聽見不該聽到的聲音,我的工作進度也一落千丈。我想再這樣下去,不用多久我就會變成一個瘋子。
那是星期六的早上發生的事情,天才剛剛變亮沒有多久。前一晚夜裡我也是一樣昏死在極度的恐懼中,直到我被一陣急促的電鈴聲給叫醒來。被電鈴聲叫醒來的時候,我一時之間還沒有辨法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這陣子活在過度的緊張中,睡眠嚴重的不足,我的腦袋愈來愈不靈光,反應也愈來愈慢。過了好一陣子我才漸漸的反應過來,先是隔著房間門仔細聽聽門外的動靜後,顫顫驚驚的打開了房間門走到大門口去,緊緊閉著眼睛把門打開。然後我慢慢的睜開眼皮,眼前看到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理了一個小平頭,臉上的線條表現出十分精幹的模樣,銳利的雙眼很快的像雷射一樣在我身上掃過,他全身上下似乎都正在散發著精力,還有一股無形的威嚴氣息。
我看見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個東西在我面前晃了一晃,對我說了句,「刑事組!」接著再把那東西收回口袋。然後就逕自繞過還一臉茫然的我,走到我房間對面的雅房門口前停下來,用力的不停的敲門。
對於眼前發生的事情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對面雅房的房間門開了!
首先我看到從門縫裡探出了一顆帶著陰險眼神的三分頭來,那顆頭圓滾滾的,小小的嘴巴裡頭露出一口細細的黃牙。一見到外面是那位刑事組先生,雅房的門就完全被打開來了,從房間裡走出了一位只穿著一條內褲的短小粗壯的筋肉男子,眼神時不時的遊移不定,滿臉堆著噁心的笑容對著刑事組先生不停的嘿嘿嘿的笑。
刑事組先生對著那位先生哼了一聲,冷冷的說:「別笑!什麼時候回來的啊,嗯?東西給我收收,馬上跟我回局裡去!」
「是是是!」刑事組先生說一句,那位先生就乖乖的應一句。
從那位先生的旁邊走出來了一位看似大姐頭的女人,身上除了一條紫色蕾絲內褲外,一絲不掛。刑事組先生冷冷的瞪了她一眼,對著她說:「妳也一樣跟我回局裡去!」
刑事組先生就站在雅房門口,雙手環抱在胸前盯著房間裡看。沒有多久,那位先生和大姐頭就換好了衣服,兩手空空的走了出來。那位先生和大姐頭跟著刑事組先生走到大門前,經過一臉呆滯還愣在門口旁邊的我。刑事組先生經過我時,瞄了我一眼,對著我輕輕的點了一下頭。而那位先生在經過我身邊時,原本掛在嘴角上的噁心笑容一下子就消失,帶著陰森可怖的神情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嚇的我更是動也不敢亂動。甚至在大姐頭經過我身邊時,用力的捏了一把我的臉頰我也完全完全一塊像木頭一樣,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前方的牆壁。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漸漸的回過神來,我趕快將大門關好上了鎖,再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直到這時候,我才感覺到我的身體正不停的發著抖。
後來等我比較鎮定下來之後,我立刻用最快的速度打包行李搬了出去。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